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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在说我

[POI] 事出有因 01

cp:Reese × Finch

黑镜S4E04 "Hang the DJ" AU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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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
“在哪?”

他的手机震动,黑白屏幕上写着,10点方向

他往那边望去,一个高个男生正在场边运球。

“我以为,”他眯起眼睛,“你会给我匹配一个稍微不那么……”他琢磨着用词。“有侵略性的。”

手机没有再震动。那男生熟练地用假动作绕开防守,转身上篮,掷出球。球落进网中。裁判吹哨,半个场子的人站起来欢呼。中场休息。

约翰走到场边的板凳上坐下,接过旁边递来的毛巾和水。“脚踝还行吗?”教练问。

他往喉咙里灌了半瓶水,点了点头。

“我向来知道要理解你的意思必须得打八折,里瑟。”教练说,“下半场你休息吧。”

约翰·里瑟擦干头上的汗,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。信息这时候传进来:4点方向。

他朝那边看去,和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目光交汇。后者坐在观众席里,双手插在夹克外套兜里,笑容有些局促。约翰冲他点点头,他面色犹豫,抽出一只手,低低地挥了挥。

“看起来是个聪明人。让我猜猜,麻省理工,还是哈佛?”

机器震动。你应该亲自问他。

他往看台这儿过来了。哈罗德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样的姿势。他伸长腿,又缩回来,把手抽出来,再放进去。最后他还是直起身:“很高兴见到你。”

“你好。”约翰打量着他。握手时他摸到对方手指上发硬的茧子,但手心部分光滑、柔软。

“我是哈罗德。哈罗德·冉。”

“约翰。”

重新坐下后,哈罗德半个身子都朝约翰转过来,做好谈话的姿势。约翰猜他喜欢用这种姿态表达诚恳的来意。他的嘴角保持着一抹标准的笑容,莫名地像某种雀类。约翰说:“我是第一次用这个系统。”

哈罗德短促地“啊”了一声,“我也是。”

“所以,它会把第一次用的人随机分到一起吗?”

“我觉得它还是制定了某种算法的,某种程度上。”哈罗德谦逊地说,“也许我们的数值……”

他说话时,约翰的眼神相当温和。所以当他及时地打断这段话的时候,哈罗德也未感觉唐突。“抱歉,哈罗德……”他说,“我听不太懂。”

哈罗德的口气颇为歉疚:“职业病。”

“计算机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听起来我们完完全全不是一类人啊。”约翰说。但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恶意。实际上,无论他做什么,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,好像都会显得温暖、谦和。哈罗德想收回他刚才鲁莽的评论。也许他是极具侵略性的,但眼下并不是。他接着说,“我打篮球——我只会做这个。”

“可能我们在别的地方更有共同点。”

他们收回目光,迎来了几秒钟的沉默。

“所以,”哈罗德想起似地说,“我们来查看期限吧。”

约翰同意。“怎么做?”

“要确保同时按下这个按钮。”

两只手机对在一块。两根手指分别按在手机键盘中央的圆键上。“三,二。”

16小时。

两人对着跳出来的数字愣了一会。“我以为会久一点的。”半晌,哈罗德说。

约翰只是挑了挑眉,接受了这个结局:“可能我俩真的不大适合。”

“凡事必事出有因,”哈罗德说。约翰瞥了他一眼。“我个人的信条,”他继续道,“如果不相信这个,生活就会徒增艰难。”

“你是天命论那种人,是吧?”约翰问。

“正相反。”哈罗德将手机收回兜里,望着场上来回跑动的人群,“我认为成事在人。”

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,他们没再交谈,只是静静地观看比赛。哈罗德不懂篮球,半场比赛下来,他只是偶尔瞟一眼身边这个缄默的高个男生。他鬓角有几丝少年白,哈罗德认为那没有让他显得憔悴,反而相比同龄人来说更添几分成熟;不像自己,圆圆的五官,胎毛一样柔软的头发,戴着一副大眼镜,总会被人认作比实际年龄更小。他面庞硬朗,眉骨下方有很深的沟壑,不说话时,那种凛冽的气质便攀上了他的眉梢。但唯独中间一双眼睛格外柔情,这给他的整张面庞带来了一种复杂、神秘的气质。他的嘴唇随着比赛进程抿紧或微张,唇瓣很薄,哈罗德听说这样的人大都意志坚定、情感淡薄。只不过是16个钟头罢了——现在只剩下15个小时13分。会过去的。

终止哨声响起来时,哈罗德暗自松了口气。在约翰身边坐着,固然具有安全感,但着实不大心神愉悦。面对陌生人时他总有点紧张。“我去换衣服,”约翰对他说,因为比赛胜利,心情颇好,语气轻松,“不如你在体育馆门口等我?我们可以一起吃饭。”

“我等你。”

从场馆出来时天色将晚。最后几缕日光渐隐在绛紫色的云层后,路灯随即亮了起来。哈罗德蹲在大门口的阶梯上,过会又站起来,左右踱几步。如此反复多次,直到约翰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。“抱歉让你等了一会,”他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,“我们走吧。”

“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不错的饭馆。”哈罗德说。

两人沿着路边的林荫道散步。约翰,他也许是个体贴的爱人,但绝对不是能谈天说地的那种。一路上,哈罗德尽力想挑起话题,无一不被他悉数化解,使得前者心生懊丧,索性也闭了嘴。

“我不是很会聊天。”约翰说。他们面对面坐在餐馆的卡座上,哈罗德可以清楚地辨认他脸上真诚的歉意。“看得出来。”哈罗德说,“不过,我平时也不是非常热忱的人。”

约翰脸上挂着温暖的神情。“所以今天心情特别好吗,哈罗德?”

他喜欢听约翰叫他“哈罗德”。他的声音醇厚沙哑,叫法有种说不上来的奇特之处,仿佛在低声蛊惑一只钻进床底不肯出来的幼猫,或者小狗。这令哈罗德喜欢起自己的这个名字来。他想,如果他们共处的时间更长,甚至可能会养一只狗。

“你知道嘛,我是第一次,”哈罗德说话间隙抿起嘴唇,用心思考着用词,“出来约会。想表现得……更有参与度。”

“明白,”他笑起来露出一排齐整的白牙,习惯性地用右手拇指摩挲着嘴唇和下巴,“我个人可以说,更倾向于行动派。”

哈罗德对于他的“行动”隐隐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预感,他垂下眼,岔开话题。“所以这个系统会收集我们每次约会产生的数据?”

“那想必今天是反面教材。”

餐馆服务员将两份点餐端上桌来。约翰的三层牛肉起司汉堡和鸡肉卷,哈罗德的蔬菜沙拉。

“有点信心,约翰,”哈罗德捡回话头,“最起码这汉堡还不错。”

“你得多吃点,哈罗德。”

“如果你指的是动物油脂,我恐怕是无福消受,”哈罗德盯着约翰将半个肉卷塞进嘴里咀嚼,然后低头用叉子拨弄自己碗里的菜叶,“出于课业缘故,我不常运动。”

“我也在考虑改变一下生活方式。”

哈罗德抬起头,捕捉到他眼底稍纵即逝的情绪。“出了什么事吗?”

“可能不再打球了……”

约翰说着,但句末带着轻微的困惑。哈罗德判断他刚刚才做出这个决定。“和你脚踝上的伤有关吗?”

“你观察挺仔细。”约翰不掩饰口气中的惊讶。即便是淡淡的夸奖,哈罗德内心也因此升起一点自得:“我注意到你走路时右脚脚步声比较重。疼吗?”

“旧伤。”言简意赅。

“不打篮球的话,你想干什么?”

约翰花了一定时间咀嚼这个问题。“也许,先找一个合拍的伴侣?”

他意有所指,但哈罗德不能回应。他无比虔诚地秉信大数据,16小时就是16小时。他沉默地戳弄面前的蔬菜。

“……可能会参军吧。”约翰正经回答。

“军队?”

“我老爸就是退伍军人。”约翰说,“有时候这些事情从很久以前就注定了,哈罗德,就像你说的。‘凡事必事出有因’。”

“你学习的速度很快,”哈罗德说,“在里面一定不会吃亏。”

约翰没对此发表评价。“你?”

“先上完大学一年级的课程吧。”哈罗德说。

不知道这句话怎会触到了他的笑点。约翰无声地笑了一会,说:“你比这要强得多,哈罗德,我有种直觉。”

“什么直觉?”

“你注定会做些了不起的事情。”

 

吃完饭,两人并肩走回去。约翰的公寓就在几个街区之外。晚饭结束时他随口提出了邀请,哈罗德默许了,好似其中有种别样的默契。就连走在路上的感觉都仿佛信手拈来。哈罗德想,约翰这个人,总是能够打破他原先的认知。就在几个小时前,他还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普通而莽撞的大学校队得分后卫;紧接着,他变成了一个温和、得体的情人;再接着,他的人生就要喷薄而出全新的忠诚和热情。人们是古怪但奇妙的可能之组合。

很快,哈罗德发现他还过着一种斯巴达式的生活。他的公寓简洁到没有任何电子设备,仅有的娱乐设备好像就是墙角卷起来放置的健身垫。除此之外,就是一张床,挨在电暖气片旁边;一张书桌配椅子,桌上放着几本通史类读物,非虚构文学。壁橱里的衣服码得整整齐齐,全是基本款,看不出主人的个性。用餐问题好像只靠隔间里的微波炉解决,或者……哈罗德脚下踢到一袋外卖盒。他不自觉又露出了那种形似鸟类的笑容,看着约翰在他面前弯腰简要地收拾了几下床上凌乱的被褥。

“我平时没有什么客人。”他解释道。

哈罗德在床沿局促地坐着。床铺宽大,硬朗,和约翰的肩膀如出一辙。屋主人去浴室里快速地冲了个澡。几分钟后,哈罗德望着他走出来,裸着上半身,边用浴巾擦干头发上的水。他的肌体匀称,有力,体现出专业运动员的素养,不存在一块多余的赘肉。短短的发茬发质坚硬,被水打湿后散在耳边。哈罗德意识到,房里的气氛愈发微妙起来。

他看向这边,然后走过来,朝哈罗德躬下身。有那么一瞬间哈罗德以为他要吻他。他深吸一口气,但约翰只是绕过了他,伸手够向后面床上的T恤。哈罗德小小地泄了口气。约翰三两下把T恤套在身上,坐在旁边,朝他转过身来。这回是正正地贴面相望,哈罗德甚至可以从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眼镜片反射的星点光芒。

“我们,”哈罗德有点口齿不清,“按照流程,是不是要……”

约翰笑了。哈罗德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笑,但他没觉得受到冒犯。

他朝后仰倒在床上,拍了拍自己手边的空位。“睡吧,哈罗德。”

哈罗德眨了眨眼。

“我不想毁掉你的第一次约会。”约翰说。

哈罗德颇为小心地脱掉自己的夹克,再解掉皮带扣,一边观察着约翰的反应。而后者毫不在乎,关掉壁灯,在黑暗里一动不动,好似已经快速沉入睡眠。哈罗德诚惶诚恐地钻进被子里,动作时碰到了约翰大腿上的皮肤。那皮肤冒着热水洗浴后的余温,和一点点沐浴露残留的香气。

他躺好之后,另一头传来约翰的话声。“你有没有想过,”他问,“16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?”

他的声音低沉、轻柔,让哈罗德一瞬间袭来困意。哈罗德摇了摇头,但意识到枕头和头发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并不能传达什么含义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可能我们会一直匹配到新的人。”

“介绍说这系统有99.8%的成功率。”哈罗德说,“也就是说,几乎所有用户都能找到最合适自己的伴侣。”

“……但我看来,”约翰说,“到最后,我们都是孤身一人。”

这句话和呼出来的气体一道,徐徐消散在房间上空。

约翰闭上眼,准备酝酿一次漫长无梦的睡眠。俄而,一只手从床那边滑过来,轻轻覆在他手上。那手的手指上有发硬的茧子,但手心的肌肤光滑柔软。他没有动弹,那手便得到了默许,一点点地蚕食他的指节,直至与他的指缝相契。约翰抬起手指来,一下反握住那只手。

他们在漆黑沉默的夜晚并肩躺在一起,手紧紧地交扣。屋外遥远的地方,似有似无地传来悠长的警笛声。

“晚安,哈罗德。”

“晚安,里瑟先生。”

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,好似这场景已经进行过上百,上千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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